臨兆府的夜,是血的顏色。
敵軍退去之后,殘存士卒拖著疲憊身軀,斜倚在城垛后休息。
許多傷員得不到救治,汩汩鮮血從發(fā)絲間涌出,很快漫過眉毛,使一張張臉看起來都血糊糊的。
有人機械地啃著鍋盔餅,有人望著火光發(fā)呆,有人低聲哀嚎,有人偷偷涰泣……
所有的士卒,眼中看不到斗志,只有麻木與絕望。
若不是城墻太高,若不是敵軍毫無人性,他們或許早已開城投降。
至于援軍?
賊他娘的援軍!
鐵知府天天上城墻,告訴大家,朝庭援軍很快就到……他每天都那樣說,每天都那樣說,可沒有人見過一兵一卒的援軍。
他們守住這座城,已經填進去多少人命??!
從五十歲以下的老人,到十四五歲的孩童,都死在了城墻上。
剩下的這些,已經沒人分得清,誰是士兵,誰是貧民。
白天的時候,鐵知府家的小公子,那個令大家敬服的白衣書生,也折在了城墻上。
他們還有什么盼頭?
或許今夜,或許明天,臨兆城就會被韃子攻破,婦女被污辱,老人被屠殺,兒童成為座狼口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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甕城內有輕微的響動,一名年輕士卒聽到聲音,趴在城垛上向下張望。
一輛四轅馬車停在城下,車夫正在與城門邊的什長交涉。
很快,二丈多高城門緩緩被推開,車夫駕著馬車靜悄悄駛出城門,只有很小的聲音傳上來。
年輕的士卒知道,馬嘴中肯定套上了核桃,馬蹄與車輪肯定也裹上了布條,這樣馬車才能在夜里行駛無聲。
他猜想,又是哪個官員的家眷,想著趁夜逃走吧?
年輕士卒輕輕搖頭,若真的那么容易逃走,那些達官貴人早就跑干凈啦。
在夜里,敵軍主力雖然回營休息,但在外圍,可是有最兇惡的狼騎在巡夜。
那些惡狼的眼睛冒著綠光,在黑夜里,能看清很遠的事物。
往日里試圖逃走的人,無一人成功,他們的腦袋被砍下,第二天被敵軍扔回城里。
年輕的士卒正要坐下休息,突然見到一個身影跑上城墻,每遇到一個休息的人,都會輕聲說一句什么?
然后,那些聽到話語的士卒都站了起來,不管受傷再重,或是疲憊至極,都無一例外。
年輕士卒很奇怪,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事,讓大家放棄寶貴的休息時間。
不過很快,聲音就傳到了他身邊,便也覺得理所當然。
“馬車上是鐵知府家的小公子?!?br/> “真的?鐵公子沒死?”
“太好了,鐵公子還活著?!?br/> 交頭接耳的聲音很小,卻顯然大家都很高興,甚至是興奮。
年輕士卒也很高興,那位鐵公子人非常好,很愛笑,他每天都在城墻上奔走,給大伙兒送吃食,幫助傷員包扎傷口,到了夜里,鐵公子還會跟大家講笑話,雖然并不好笑,卻讓每一個士卒感覺到溫暖。
鐵公子是那么好的一個人,文曲下凡一樣的人物,可白天的時候卻被一根流矢射中心臟,走在了大伙兒的前面。
“聽說箭矢沒有射中心臟,還差了一分,大夫說鐵公子還有救,但必須得送出去?!?br/> “是啊,必須得送出去,城里根本就沒有藥。”
“可是,那狼騎端地兇惡,鐵公子能逃得掉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