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當(dāng)空,清風(fēng)徐徐,古炎一行圍坐在一堆篝火旁,烤著獐子肉,地下放著一些野果。易鋒寒道:“總算吃上熟食了,這兩天的生肉吃得我看見鮮肉就想吐?!?br/> 夏玉英笑道:“又沒人逼你,誰叫你一定要吃肉的,又不是除了生肉便沒吃的東西了?!?br/> 易鋒寒瞪了她一眼:“我又不像那些吃貓食的怪物,不吃肉怎么有力氣逃亡?!?br/> 夏玉英笑瞇瞇地道:“好哇,你罵月蓮妹子吃貓食?!?br/> 易鋒寒哼道:“少挑撥離間,人家練的是玄門正宗的功夫,本來就少沾葷食,不像那些笨蛋,平時無肉不歡,現(xiàn)在一路顛沛流離,卻還耍小姐脾氣,這不吃那不吃的,餓得半夜睡不著覺?!?br/> 夏玉英臉一紅,正待發(fā)作,沐月蓮笑著拉住她,道:“好了,別鬧了,這兩天我們吃不好,睡不好,現(xiàn)在好不容易可以稍作休息,就省點力氣吧。敵人雖然暫時受阻,但以他們的人力物力,明天一定可以渡過觴江,所以我們得趁今天這個難得的機會,養(yǎng)精蓄銳,明天以后,一直到我們離開蜀州,可能都沒熟食吃,好覺睡了?!?br/> 古夢涯道:“不錯,今天若不是老大當(dāng)機立斷,恐怕就被元世盛他們追上了?!?br/> 公孫云滅道:“你們也太膽小了,就憑那幾個人,只要古大柱國一出手,便可打得他們落花流水。我們應(yīng)該趁元世盛與大隊脫離之機殺了他。”
言九天道:“元世盛等人雖然沒有捉拿我們的實力,但若給他們纏上,易大叔犧牲性命替我們爭取的時間便白白浪費了。而且元世盛武功甚高,若要交手,他自然不是古大柱國的對手,但他要逃跑的話,還真不容易攔下他。天行斬斷通幽橋,實是明智之舉?!?br/> 大家這才發(fā)現(xiàn)易天行從坐下到現(xiàn)在,一言未發(fā)。夏玉英轉(zhuǎn)頭對著易天行道:“喂,裝深沉么,怎么一句話都不說?平時你不是挺多話的,還在得意斬斷了一座破橋?”
易天行并不答話,只是盯著沉思中的古炎,道:“古大柱國,您在想什么?”
古炎一愣,這才從思慮中清醒過來,道:“哎,今日你揮劍斷橋,用的可是天劍?”
白浩然吃驚道:“什么?”
易天行道:“不是,那是我家的白玉劍。”
古炎未及開口,白浩然已然嘆道:“你難道不知道白玉劍即是天劍嗎?”
易天行道:“白玉劍雖然是我家祖?zhèn)?,但我并不清楚其來歷,若非三年前玄叔算出有此次大難,我爹未必會這么早將此劍傳給我?!?br/> 白浩然道:“令尊似乎并不用兵器???照理沒有人會擁有如此神兵而棄之不顧的呀?!?br/> 古炎道:“你是否通過了苛刻的考驗才得傳此劍?而當(dāng)年令尊卻沒能取得擁有此劍的資格?”
易天行面色一變,仿佛現(xiàn)在還心有余悸,道:“不錯,那是我一生中經(jīng)歷的最艱難的考驗,比之此次逃亡的艱辛尤有過之,我差點為此送命。不過古大柱國怎么會知道的?”
古炎微笑道:“因為我家的金烏神槍亦是天兵譜上列名的神兵。”
白浩然道:“天兵譜?老夫尚是初聞,聽古大柱國言下之意,是否天兵譜上所載神兵不可擅傳?”
古炎道:“天兵譜乃是一些熟悉神兵利器來歷和威力的人合作的一部奇書,由于天兵出現(xiàn)的時間不同,有的在作天兵譜之后才鑄就,所以自天兵譜成書以來,已經(jīng)八易其稿,現(xiàn)在此書的傳人仍然在收集資料,以備修訂之用。天兵譜分正、副兩冊,正冊上所載的兵器皆有神鬼辟易的威力,實是練武之人夢寐以求的至寶;就連副冊上所載次一些的兵器也都各具異能,非比尋常。但天兵譜上的兵器有的早已遺失,像元霸當(dāng)年的配劍一九州、柴桓的配劍繞指赤劍,俱隨其主人而湮沒不聞;有的被當(dāng)作圣物,不許人擅自使用,如洛州王家的金刀、鐵劍門的金精鐵劍;有的部件分離,威力大減,像我家的金烏神槍、夏家的天雷槊;有的由于怕后人不能發(fā)揮其威力,反受其秧,便不敢顯露,如公孫家的寒玉蕭;有的因為先人怕后輩不肖,濫用神物,所以不肯枉傳非人,白玉劍就屬此類。況且神器擇主,非斯人不可得斯物,所以天兵譜上的兵器甚少出現(xiàn)人間。白兄博聞廣記,可知道蜀中有何神兵利器?”
白浩然笑道:“古大柱國是在考我呢,如果我不是在這兩日夜里見到如此多的神兵,蜀中兵器自然以大司馬的輪回槍、夏大柱國的天雷槊為首。公孫大丞相一向深藏不露,我也是年前才從云滅處聽說他擁有寒玉蕭,把這算上,當(dāng)可與上述二者鼎足其三。此外,常悠的九曜槍、吳泰的金鮫神弓、劉信的神蛛槍、鄧艮的寒江寶刀、石磐的石神鉞、仇天刃的辰煞矛也還算寶物。其他么,梅安的藤槍、元成林的靠山盤龍棒、巫云娘的‘破陣’、‘辟疆’雙刀、劉廉的蕩寇雙錘、劉忠的獨腳銅人、劉義的九芒劍,有名是有名,但多半是靠主人才得享此譽,充其量只能算利器。不過現(xiàn)在天劍、金烏神槍等神兵一一現(xiàn)世;而如果我老眼未花,言九天用的紅色軟劍即是繞指赤劍、易鋒寒用的便是碧玉寶刀;另外,三年前便有傳言說沐月蓮擁有海天雙環(huán)。現(xiàn)在看來,蜀州的神兵大部分倒在我等面前。只是不知道那些能名列天兵譜上?”
古炎笑道:“原來蜀州出名的兵器,僅輪回槍和寒玉蕭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天兵;而天雷槊少了頂端的天雷珠,不能引動九天神雷,威力大減;九曜槍、神蛛槍、金鮫神弓、石神鉞、辰煞矛僅夠資格名列天兵譜副冊,不過已是難得一見的寶刃;其他的如寒江寶刀之流,是比一般兵器鋒利,但也沒什么值得一提的力量。倒是現(xiàn)在這幾個孩子手中的兵器俱都榜上有名,真不知道是福是禍?!?br/> 白浩然道:“此話怎講?”
古炎道:“天兵譜上的兵器都是威力驚人、非人力可以抗衡的神兵,但其力量難以掌握,而且此類神兵大多會自己選擇主人,否則得之必受其禍,所以自戰(zhàn)國時期以來,從未有六件天兵譜上的兵器同時出現(xiàn)在世上。神兵利器,人之所欲,而其威力難以發(fā)揮,更容易招人窺覷,只怕這幾個孩子日后會麻煩不斷?!?br/> 易天行道:“這有什么可畏懼的。玉不琢,不成器;鐵不鍛,不成鋼。不經(jīng)歷艱苦的磨練,我們恐怕終老一生,也不能發(fā)揮天兵之力。如果我們沒能力保住自己的兵器,也就不配作神兵的主人?!币卒h寒等齊聲附和。
白浩然嘆道: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,等你們到了我們這個年紀,自然就會知道世上的事情遠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。有的困難可以克服,有的危險卻非人力可以抵御?!?br/> 沐月蓮淡淡地道:“除死無大已。生老病死,本就是天地自然之規(guī)律,況且我們習(xí)武修道之人,總免不了三災(zāi)六難,遇劫兵解乃是常事,有什么好怕的。”
夏玉英道:“不錯,生死有命,難道怕死就可以不死了么?”
白浩然道:“小孩子就是小孩子,你們可知道這世上有很多方法可以讓人生不如死的?!?br/> 易天行笑道:“別再爭了,反正我還小,不知道什么老人的心理,就目前而言,我是不會怕什么艱難困苦的。不過古大柱國擔(dān)心的恐怕不是我們將受神兵之累吧?!?br/> 古炎道:“還是有一點擔(dān)心你們,但就像你們所說,習(xí)武修道之人,災(zāi)劫難免,沒有神兵也不見得便可一帆風(fēng)順,我更擔(dān)心的是天下蒼生。當(dāng)年天兵譜的第一代作者少皓子曾預(yù)言當(dāng)天兵譜上的兵器齊現(xiàn)人間之日,便是天下大亂之時?,F(xiàn)在一下子出現(xiàn)這么多的天兵,不知道九州大地是否真要戰(zhàn)火連綿?”
白浩然道:“這種怪力亂神的鬼話多半是騙人的,并沒有什么相信的必要,古大柱國何須為此煩心?!?br/> 古炎道:“可是少皓子乃天機門創(chuàng)派祖師少衡子的師弟,精通術(shù)數(shù),所算之事,恐非妄言?!?br/> 此言聽得眾人心頭一凜。半晌,古夢涯才道:“爹,是福不是禍,是禍躲不過。如若天意難違,我們也只能但盡人事,盡量減少浩劫造成的災(zāi)難?!?br/> 易天行道:“不錯,既然亂世跡象已萌,我們便應(yīng)該未雨綢繆,竭力避免此劫。實在不行,也當(dāng)想辦法盡早結(jié)束兵災(zāi)戰(zhàn)禍,方不負此一生?!?br/> 沐月蓮道:“難道你想投身戎馬?”
易天行道:“我們的仇人位高權(quán)重,掌握蜀州兵馬,如果不依靠軍隊,如何報此血海深仇?少皓子的預(yù)言如若應(yīng)驗,不依靠軍隊,如何結(jié)束亂世?于公于私,我都應(yīng)該掌握一支自己的軍隊?!?br/> 沐月蓮道:“挑起戰(zhàn)爭,更會加深百姓的苦難?!?br/> 易天行道:“我們的仇人中,除了元成邑的走狗,元成邑父子三人里面,元成邑好弄權(quán)術(shù),憑一己之好惡而行賞罰,視黎民如草芥,必失民心;元世勛不是元世盛的對手,早晚死在自己兄弟手里,不提也罷;元世盛性格剛毅果敢,雖然才智過人,心存法制,但野心太大、不恤民情,遲早會導(dǎo)致民不聊生。如果我的判斷錯了,他們能善待百姓,你以為憑我一己之力,就可以煽動蜀州的百姓陪我造反?所以我們興兵推翻他們,也算是為民除奸。而天下大亂,如果不以暴制暴,建立統(tǒng)一的政權(quán),任由割據(jù)勢力存在,天下蒼生便會長期生活在戰(zhàn)亂之中,災(zāi)難更重,兩害相擇取其輕,有時候必要的殘忍才是大仁之舉,當(dāng)斷不斷,婦人之仁,才是災(zāi)難不息的原因?!?br/> 夏玉英怒道:“什么叫婦人之仁,你看不起女人么?”
易天行尷尬道:“我只是套用成語,并無輕慢女性的意思,你別胡攪蠻纏好不好?”
夏玉英還待再說,古炎笑道:“別難為天行了,他不是有意的。他的意見倒與我比較一致,可能是我仗打多了,心腸也硬了吧?!?br/> 易天行不滿道:“說了半天,您還是繞著彎子罵我冷血?!?br/> 眾人聽得哈哈大笑,古炎也樂了:“沒有沒有,我倒是覺得你有帶兵的天賦,好好努力,說不定你以后能夠成為一代名將。”
古心堅除了易天行是他表弟,與其他人并不熟悉,便一直未說話,在那邊默默地烤著獐子肉,這時歡聲道:“肉熟了,誰吃第一塊?”
易天行和易鋒寒同時伸出手去。
元世盛背負著雙手,站在斷了的通幽橋面前,一言不發(fā),凝視著觴江對岸的火光,一動不動,猶如遠古時代遺留下來的石像。
吳泰靜悄悄地來到他身后,道:“二皇子,請先用膳吧,他們跑不了?!?br/> 元世盛頭也不回,道:“父皇什么時候能趕到?”
吳泰道:“皇上他們距我們僅三十里的路程,剛才元七已經(jīng)和他們聯(lián)系上了,皇上說明日卯時與我們在此會合。”
元世盛眉頭輕皺:“父皇為什么不馬上趕來?”
吳泰瞧了元世盛的背影一眼,吶吶地說不出話來。元世盛轉(zhuǎn)過身,怒道:“有什么不好說的?”
吳泰這才道:“太子說大家連日來奔波勞累,該好生休息一下,于是下令就地扎營,皇上沒有反對。”
元世盛雙目紅、青二色精光乍射,看得吳泰心中一凜。元世盛收斂起目光,道:“那就明日再說吧,只可惜錯過了機會?!?br/> 吳泰道:“恕臣直言,叛黨并無馬匹,我們明日一早渡江追擊,也可以追上,二皇子不必過于憂慮。”
元世盛道:“他們逃竄了兩日兩夜,既無坐騎代步,又無糧水,晚上還不能久睡,實已筋疲力盡,我們現(xiàn)在過江,正好趁其羸弱,攻其不備,我們雖然也有些勞累,但追捕的人在心理上總比逃亡的人占優(yōu)勢,而且人數(shù)遠在他們之上,以眾擊寡,定可一舉成擒。明日渡江,他們經(jīng)過這一夜的休整,精力便恢復(fù)得差不多了,到時候就不好對付了。古炎自然是勇武蓋世,白浩然和那幾個小鬼也不是省油的燈。哎,難道老天爺要放他們一條生路?”
吳泰道:“臣愿立即渡江,緝拿叛黨?!?br/> 元世盛微微一笑:“父皇如果不來增援,我們幾個過去恐怕自身難保。何況觴江水流甚急,江面又寬,要想游過去也非易事,而且游至江心,如果被對岸的高手以弓箭伏擊,你有多大把握活命?!?br/> 吳泰聽得額頭冷汗直冒,道:“二皇子想得周到,微臣愚魯,望二皇子恕罪。”
元世盛道:“吳柱國是急于替我建功,不及細想,難免忙中有失,何罪之有?!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