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方三線城市壹城,高新產(chǎn)業(yè)開發(fā)區(qū),騰飛汽車電線電纜廠。
午飯過后,一群身穿烏漆墨黑已經(jīng)看不到本色工作服的操作工齊聚吸煙亭,猶如丐幫在舉行誓師大會。
說是吸煙亭,不過是一個四處漏風的鐵皮棚子,中間放了兩個破鐵皮桶,里面扔滿了煙頭,但這里卻是整個工廠消息最靈通之地,比武俠小說里的茶館還熱鬧。
“呸!”
一個磨盤臉大哥掏出一盒軟包長白山,施施然取出一根,先往鐵皮桶里吐了口唾沫,清了清嗓子。
旁邊早有相熟的哥們兒拿出打火機幫這大哥點上,就等著他開腔呢。
“聽說了嘛?這個月績效要變啊,拿到手的錢恐怕又要少了啊?!?br/> 這話一出,吸煙點里頓時哀鴻遍野,傳來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。
“績效又要調(diào)?這是要瘋嗎!”
“對啊,還讓不讓人活了!”
“完了,我下個月花唄都還不起了?!?br/> 一時間,吸煙點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,明明是悶熱的天氣,大家卻都感覺涼颼颼的。
“呵呵,還不是某些領(lǐng)導(dǎo)想要政績嗎?加上今年汽車市場不好,新能源汽車遇冷,各大車企都在茍延殘喘,開不了源,當然就得節(jié)流了。集團提出節(jié)流,咱們壹城分廠的這幫豬腦子領(lǐng)導(dǎo),能想到的不就是降績效工資嗎?”角落里,傳來一聲冷笑。
大家聽著都點了頭,確實是這么個道理,
不禁看向說話的人。
那里蹲著一個有些瘦弱的小伙子,帶著一副黑框眼鏡,一臉的胡茬子,看上去老實巴交,眼神里卻都是桀驁不馴。
“哈哈,我說誰能說出這么有道理的話,還得是楊不凡這大學生。只是可惜了,你是怎么想的,在這破單位呆了這么久?!蹦ケP臉嘿嘿一笑,打趣道。
楊不凡嘆了一口氣,一臉苦笑:“陳師傅,你就別笑話我了,我要是能在北方找到別的工作,也不至于在這浪費時間了?!?br/> 聽到這話,大家都不說話了,這個叫楊不凡的小伙子確實不錯,為人處事很有俠氣,干活也從不偷奸?;?。
但進了工廠不知道怎么的就得罪了技術(shù)部領(lǐng)導(dǎo),明明是用技術(shù)工程師的崗位給招聘進來的,非讓他用半年時間熟悉車間生產(chǎn)流程。
這個熟悉,還不是簡單的熟悉,還得是能夠自己開機,并且跟著班組進行倒班,上12小時的白班,休息24小時,然后再上12小時的夜班,如此循環(huán)反復(fù)。
說白了,就是給老子到車間當半年工人去。
問題是,這實習工資給的比工人還低,一個月只給二千八,扣除了保險什么的,到手的工資只剩下二千出頭。
在這個社會,二千塊錢可能都不夠有些人吃一頓飯的!
大家就都有些搞不懂了,明明是得罪了人,以后就是轉(zhuǎn)了正也不會有好果子吃,為什么不炒了老板的魷魚,出去再找工作呢。
換個工作,就算再差,還能比現(xiàn)在更差了?
想不通!
楊不凡苦笑了一聲,沒有解釋,只是慢慢站了起來,狠狠抽了一口煙,抽到那煙都快燒到自己的手了,這才把煙頭一彈,準確無誤地彈進了鐵皮桶里。
就在楊不凡剛走出吸煙點時,一聲斷喝傳了過來!
“楊不凡!”
楊不凡打了個哈欠,不耐煩地回頭,正看到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小跑地沖了過來,手里還揮舞著一張紙。
這人叫張開金,是楊不凡所在車間的班長,背地里大家都叫他張大蛤蟆,平時瞞上欺下,最特么不要臉。
不過有傳言,他是壹城工廠總經(jīng)理的親戚,據(jù)說過去是一個村出來的,所以平時囂張跋扈,也沒人愿意惹他。
不過楊不凡不管這個,你是總經(jīng)理親戚算個屁,蹦來蹦去耍威風,我干自己的活,平時產(chǎn)量都排在車間前三,你能挑出我的毛病嗎?
不過看張大蛤蟆今天的樣子,好像就是來找自己麻煩的啊。
“楊不凡!你給我站那!”
“班長,我要回去開機,現(xiàn)在機器那就一個副手,運行速度1000米每分鐘,一盤0.5規(guī)格的德標電線包裝量是2000米,兩分鐘就是一盤!我們機臺副手給產(chǎn)品下線打包的時間是一分零五秒,當他把上一盤線打包完成,稱重并貼好標簽,放在托盤上按照工藝要求擺放好的時候,距離下一盤產(chǎn)品下線,不會超過十秒鐘。所以主手部分他不可能幫我看著,出了質(zhì)量問題誰也擔當不起……”
張開金一臉的目瞪狗呆,心說你小子嗶嗶什么呢,我一個領(lǐng)導(dǎo)叫你,你不乖乖站那等著,這是要造反?
“楊不凡!你工作態(tài)度有問題!我找你談事情,你跟我扯東扯西什么意思?”
楊不凡掏了掏耳朵說道:“又過去一分鐘了,班長,有話就說,有那啥就放吧?!?br/> 張開金咬了咬牙,硬是忍住了。
要知道這批大學生是集團總部特意招聘來的,自己一個班長還真是開除不了,要不然早讓這小王八蛋自己滾了。
“我問問你,你幾個意思?”